跨越「間諜橋」---「因為更重要，所以說4次」

電影「林肯」裡，湯米李瓊斯飾演的史蒂文生有一句經典名言：「所以我要一說再說、一再、一再、一再說：我不認為人類天生平等，唯有法律之前人人平等。」英語台詞中，史蒂文生使用4次again，套句網路流行用語，就是「因為很重要，所以說3次」。「林肯」之前的「勇者無懼」、之後的「間諜橋」，都有一個共通的主題：美國獨立建國的自由平等精神，也因為很重要，史匹柏得拍出這3部電影。

猶太裔美國人的史蒂芬史匹柏向來以歷史迷自居，近十年來拍了6部電影、3部改編自真實事件。2005年的「慕尼黑」票房慘淡，但寫就以巴血腥報復下，以色列特務人員的小我真情告白，回歸人性與同理心；2012年的「林肯」以美國總統林肯遭暗殺前4天為背景，揭開政治理想與實踐盤算的交互作用；2015年的「間諜橋」則重回美蘇對立的冷戰時期，此番上演的互換間諜戲，更勝小鼻子小眼睛的諜對諜。

10年來史匹柏這一系列歷史題材電影，可上溯自1997年「勇者無懼」白人律師為強奪奴隸船黑奴辯護的故事。由「勇者無懼」、「林肯」到「間諜橋」，關鍵的人物都和法律有關，他們可能是律師、或律師出身的總統與前總統，這群人的共通點是跨越時代侷限，看見遠景，雖不為多數人理解，經由鍥而不捨的努力，得到正反意見的言詞交鋒機會，最終彰顯普世的價值。

紐約律師詹姆士唐納文在1962年於兩德之間的格勒尼克橋完成換諜事件，並在兩年後寫成「間諜橋上的陌生人」一書。此事曾轟動一時，後來英國編劇麥特查曼因對美國歷史和冷戰時期感興趣，在閱讀一本甘迺迪傳記時發現了詹姆士唐納文這位曾被甘迺迪派往古巴談判的律師，並將唐納文當年為一名蘇聯間諜辯護、從而成為換諜特使的過程寫成「間諜橋」劇本。這個劇本獲得史蒂芬史匹柏青睞，再交由柯恩兄弟重新潤飾打磨，果然光彩煥發，順利拍成電影。

在「間諜橋」中，史匹柏不只嫻熟運用類型電影技巧，把看似嚴肅沉悶的舊時代老故事拍出現代節奏與復古趣味，尤其美國律師與蘇聯間諜之間微妙的惺惺相惜情誼，更是維繫全片人味的神髓所在。

「間諜橋」的對鏡描繪自畫像開場戲，由畫布、鏡子到飾演蘇聯間諜魯道夫的英國演員馬克里朗斯，形成畫中人、鏡中人、本尊與鏡頭前角色的多重折射，點明間諜身分的歧異多面。馬克里朗斯看似樸實寒酸、實則鋒芒內斂，鎮定近乎遲緩的表情與言語節奏，擺脫銀幕間諜多半伶牙俐齒、反應迅捷的刻板形象，和熱情活力、專攻保險官司的唐納文律師（湯姆漢克斯飾演）恰成對比。

此外也不能不提柯恩兄弟，雖然無法確知哪幾場戲出自兩人之手，但包括魯道夫的省話應答「憂慮有用嗎？」和「妻女」翻臉如翻書的反應，都有柯恩兄弟黑色喜劇的影子。當然成長於冷戰年代的史匹柏，也加入個人成長經驗，片中唐納文律師的兒子將浴缸裝滿水、對戰爭來臨缺水的恐懼，其實是史匹柏曾有的念頭。

約翰亞當斯甘冒大不韙為英軍打贏官司，但後來當上美國第二任總統。他的兒子、卸任的美國總統約翰昆西亞當斯，在1837年的奴隸船事件，替殺人奪船的非洲黑奴辯護，說出「如果他是白人，我們在場所有人今天也不會出現在此。」捍衛司法獨立和平等真義的同時，提出廢除奴隸制度議題，也促使日後的南北戰爭開打。戰爭尾聲，美國總統林肯運籌帷幄，力爭在國會從憲法廢除奴隸制度。後兩段歷史，都濃縮入史匹柏電影「勇者無懼」、「林肯」之中。而約翰亞當斯這段，「間諜橋」裡唐納文律師的處境，或可比擬。

「間諜橋」中，唐納文律師對不懷好意前來刺探的中情局探員說：「我的父系母系都是愛爾蘭人，你是德國裔。是什麼讓我們同樣成為美國人？只有一件事，一件、就那麼一件，我們稱它憲法，我們都同意那是唯一的規則。」

這段台詞的英語原文，湯姆漢克斯說了4次one，比起那句網路流行語「因為更重要，所以說4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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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貽斐

電影是煉金術、是召喚術，是天文、是史地，是物理、是化學，是經濟、是政治，是一杯茶、是一本書，「客散茶甘留舌本，睡餘書味在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