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燕與「一個人的武林」

香港武打電影從1950年代打到21世紀的今天，一甲子以來，動作設計流變多樣，但往往每隔一個世代就出現一次「致敬」式的翻新，到了陳德森執導的「一個人的武林」，表面是武癡與武狂的對決，其實更是隱藏版對港產片動作群英的唱名回顧。

武打世界裡叫陣較量是晉級成名的最佳管道，以公開或私下的挑戰，累積成功的點數。「一個人的武林」裡，甄子丹與王寶強都想成為「武林第一」，但一個因比武失手殺人入獄、一個則練入瘋魔，兩人的差異在於前者「只分高下」，後者多了「也決生死」，一場武林競技因人命關天捲入現代都會的警匪調查與懸疑追逐。

「一個人的武林」故事依武術口訣「先練拳次練腿，後擒拿用兵器，由內而外」的順序開出「預知死亡」名單，習武狂人以拳攻拳、以腿對腿的挑戰模式安排，使影片的武打豐富多元，腿功、擒拿技之外，劍、棍甚至美刀工等長短兵器輪番上陣，搭配釋延能的北腿王、喻亢的擒拿王、樊少皇的兵器王等登場也各自精采。

甄子丹的夏侯武與王寶強的封于修兩人硬橋硬馬的對打，是「一個人的武林」最大亮點，一收一放、一守一攻、一狷一狂之間的步步進逼，配合林立的高樓、大澳的棚屋與遊艇和公路車流等地形環境，激出火花。

撇開警匪辦案情節，「一個人的武林」的反派人物塑造與徐克「黃飛鴻」系列有幾分相似。甄子丹飾演的「合一門」傳人夏侯武，雖不是一襲白袍的武狀元黃飛鴻，但王寶強扮演的封于修卻和「黃飛鴻」中任世官扮演的山東師傅嚴振東一樣受命運捉弄、由北方南下廣東佛山、懷抱一展身手的夢想或狂想。封于修的跛足也和「黃飛鴻之獅王爭霸」裡熊欣欣的車伕鬼腳七斷腿雷同，都因傷殘引人同情。

因「黃飛鴻之男兒當自強」走紅大銀幕且入圍香港金像獎最佳男配角的甄子丹，當年是一心捉拿革命黨人、與黃飛鴻對立的清廷提督納蘭元述，甄子丹和李連杰間先是長竿對打、接著布棍對竹棍的纏鬥已成經典。22年過去，「一個人的武林」裡最後一場生死戰，甄子丹和王寶強也以貨車上散落的竹竿在車輛疾馳的公路拚搏。「男兒當自強」裡姜大衛扮演的志士陸皓東在劫難逃，「一」片中曾是兵器王的姜大衛則因放下刀劍改拿菜刀逃過一劫。

「一個人的武林」有見招拆招、恣意揮灑的動作強項，動作設計甄子丹、董瑋、嚴華和元彬功不可沒，劇情鋪陳和角色動機卻失之平板簡化。不過客串名單空前豪華：資深動作指導徐小明、袁祥仁、梁小熊、楊盼盼，導演章國明、劉偉強、張同祖、黃志強、前嘉禾公司老闆鄒文懷，還有「醉拳」裡的成龍、「七劍」裡的劉家良片段，讓影迷格外享受堪稱「臥虎藏龍」的驚喜。

片尾長達3分鐘的影片配上粵語片「如來神掌」音樂「闖將令」，嗩吶激昂、管絃慷慨的國樂曾出現在「功夫」和「葉問前傳」，標準的致敬音樂頓時煽動熱血。

香港導演拍武打片不斷向上個世代的影像記憶尋求靈感，從徐克「黃飛鴻」系列、周星馳「功夫」、陳可辛「武俠」到郭子健與鄭思傑「打擂台」，每次都有不同的回首意義。香港資深影評人李焯桃評論「黃飛鴻」時曾說，「『黃飛鴻』其實就是一種『中西合璧的香港傳記』」。「一個人的武林」出現的香港台前幕後動作人員，構成一幅橫向與縱向的時空網絡，片中徐小明以「堂前燕」形容當政者眼中的武林人物，而電影裡的「堂前燕」們究竟想北飛或回歸南方溫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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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貽斐

電影是煉金術、是召喚術，是天文、是史地，是物理、是化學，是經濟、是政治，是一杯茶、是一本書，「客散茶甘留舌本，睡餘書味在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