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克李的「畫世紀：透納先生」

以描繪光影幻化著稱的透納（Joseph Mallord William Turner）是英國人最引以為傲的畫家，但直到英國名導麥克李的「畫世紀：透納先生」，透納生平才首次搬上大銀幕。

麥克李對英國底層社會觀察獨到，藉由深厚的戲劇素養與樸實的電影語言在影壇自成一家，他拍一代傳奇畫家透納，重現畫作現場瑰麗壯闊的影像，但更特別的是，全片著墨在透納76歲人生的最後25年，沒有回顧青春片段、一幕幕冷靜地步入終點，帶來的卻是溫暖與冷酷、單純與複雜、謙卑與高傲、自私與慷慨……各種矛盾組合下，活生生的透納。

不像一般傳記電影以傳主歷經高低起伏的人生為主軸，「畫世紀：透納先生」像是一個個尋常生活即景的串聯。電影的開始是結束歐遊回到英國的透納居家情形，他對主動示好的女僕態度冷漠、與老爸住在一起、老爸是為他打理繪畫工作雜務的助理。從老爸買顏料討價還價、上市場買豬頭回家料理、替透納刮鬍子時閒話家常等的細節，逐步拼湊出父親曾在柯芬園開理髮店、透納自小有繪畫天分、母親因精神疾病自透納家中缺席、父子相依為命等背景。

關於畫家感情生活的陳述同樣節制內斂，透納對舊情人與兩個女兒不聞不問，即使女兒抱著新生兒找上門來仍舊毫無反應。女僕悉心照顧他的日常起居，他視為無物、愛理不理，只當成臨時洩慾工具。但對青少年時住過的海邊小城馬爾蓋特和房東布斯太太，又讓透納念念不忘，晚年還以「布斯先生」的身分與布斯太太同居到老。

身兼「畫世紀：透納先生」編劇的麥克李，雖然沒有給演員詳細的台詞，但又對19世紀英國藝術史成竹在胸。片中所有飾演畫家的演員都有繪畫基礎，演出前麥克李一一要求他們熟悉角色的個性背景與畫風，然後以自己的語言和反應即興演出人物碰撞時產生的火花。

影片裡透納出現許多歷史名人，經由他們的互動，映照透納的多重面貌。面對落魄負債的畫家海登（Benjamin Robert Haydon），透納是斤斤計較的債主又大方免除債務；女科學家瑪麗索麥維（MarySomerville）的三稜鏡有如製造彩虹魔術的道具、科學理論刺激透納的光影想像；藝評家與贊助商羅斯金（John Ruskin）提升並解釋透納作品的藝術價值；來自美國的攝影師約翰梅爾（John Jabez EdwinMayall）讓透納預知攝影技術帶來的衝擊。

至於年輕時代維多利亞女王對透納畫作的輕蔑，和透納和約翰康斯特伯（John Constable）的競爭心結，也將傳聞活生生躍上銀幕。尤其透納在皇家藝術學院夏日聯展上，受到一旁約翰康斯特伯作品（TheOpening of Waterloo Bridge）刺激，在自己的畫（Helvoetsluysships going out to sea）中央，突如其來點上一抹紅漆，更是「神來之筆」。

研究透納的專書論文不可勝數，但麥克李沒淹沒在資料文獻裡，反而重申他一以貫之的社會關懷。在藝評家羅斯金分析透納名畫「奴隸船」之前，安排透納與布斯太太曾是奴隸船船員的第二任丈夫見面，了解奴隸船上的殘忍事蹟，呼應透納加入反奴隸船行列的史實。在鋼筆大王吉洛特提出以10萬英鎊（約現在的1千萬英鎊）買下他所有作品時，毅然回絕表示，畫作已安排歸英國所有。

今天英國的泰德美術館（Tate Gallery）和國家藝廊（NationalGallery）是收藏透納作品的兩大重鎮，公認最能代表英國的名畫「戰艦無畏號」（The Fighting Temeraire）也在國家藝廊免費供各界參觀。

「戰艦無畏號」是「007：空降危機」裡班維蕭飾演的Q半嘲諷、半鼓勵龐德的畫作，也在「畫世紀：透納先生」中重現透納對特拉法加海戰的複雜心境。從這幅名畫到透納唱英國音樂家亨利普賽爾詠嘆調「當我躺臥入土」（When I Am Laid In Earth），麥克李低調彰顯英國的榮光，儘管死亡的意象揮之不去，但世人聽到透納唱著「Remember Me！Remember Me！」，更記住他的遺言「太陽即上帝」（The sun is God）。

電影「畫世紀：透納先生」中文預告：

項貽斐

電影是煉金術、是召喚術，是天文、是史地，是物理、是化學，是經濟、是政治，是一杯茶、是一本書，「客散茶甘留舌本，睡餘書味在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