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的囝又閣在練歌了。」
許家為中心的方圓百里,歌聲從巷頭竄到巷尾,大家都知道,許青山的兒子去學唱歌,每天放學後的2小時都是他的練唱時間。
練唱機的聲音很大,許富凱嘴巴跟著一開一闔,聲帶像機器般運轉自如,歌聲流洩,但他腦中想著:為什麼同學都可以在旁邊玩?為什麼我得回家練歌?
唱歌是他的愛好沒錯,大概是因為家裡開美容院,爸爸怕客人做頭髮無聊,就去租錄影帶回來,許富凱小時候每天起床的行程就是,嘴邊掛著奶瓶,邊喝奶邊跟著看「豬哥亮歌廳秀」,耳濡目染下對歌曲特別敏感。第一次在眾人面前表演,是小學2年級在爸爸朋友的聚會上被拱唱歌,眾人左一句右一句,燃起了爸爸對他歌唱路的鬥志,還自己看了命盤,說他「命中帶藝」,找了老師、報了比賽,開啟每天練歌的日子。
許富凱嘆了口氣,有夠心不甘情不願,他只喜歡在浴室唱開心的,從來沒想過要當職業,搞得他壓力很大。
壓力來源還不只這一樁,除了在家裡,原本相安無事的校園生活,也冷不妨給他一記重擊。
「聽說我們班有人在學唱歌,要不要請他上來唱一下?」
老師的熱情點名,對他來說根本就是凌遲,千萬不要,不要說他在唱台語,很俗。明明同學問起的時候,他一向否認在學唱歌,但爸爸跑去跟老師講,他只能硬著頭皮開口,唱完,空氣一片寧靜。
唱台語是他的心魔,這件事,從他小學就卡在心裡,國中變聲期3年,照理說對歌者是個關卡,他卻終於鬆了口氣,一度以為獲得喘息,殊不知,他想美了。
爸爸說,變聲期不用唱歌,那就去爬山練肺活量,還有不知從哪聽來的偏方,要許富凱每天早上吞一顆生雞蛋。到高中聲音恢復穩定,練歌、參加比賽的地獄日子又來了,他心中一萬個為什麼,明明自己美容美髮科讀得好好的,為何要被逼參加歌唱比賽,好痛苦。
吵架的那一天,他抓狂掀翻了爸爸的椅子,即便是大他10歲的哥哥和姊姊都不曾這樣對父親,走出家門,看著媽媽美容院門口旋轉的老舊霓虹招牌,轉呀轉的,紅色的燈光讓他想起小時候在舞廳深處充當成休息室的小房間,頭頂上那盞暗暗的燈,媽媽在幫小姐弄頭髮,他在旁邊看著。
旁觀別人的人生,主角是他,也不是他。
場景來到2023年,許富凱跟音樂人好友王希文、左光平熱烈地討論著新專輯「五木大学」發想,打算做成「林森北殺人事件」懸疑系專輯,但考量時間緊迫,改以10組人物樣貌的視角帶出林森北路的條通文化,說穿了,那是他小時候的生活一隅,在高雄旗山長大的他,借用條通的背景,刻畫童年的片段,那時候,還沒有唱歌的壓力。
小時候媽媽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家,於是帶著他一起工作,在酒家幫小姐修指甲時,許富凱就坐在旁邊看,大了點他還拿功課去寫,指甲銼下來的皮屑和橡皮擦的碎屑掉在作業簿上混成一攤粉末,他抖了抖本子,抬頭看到有小姐喝到醉醺醺,躺著休息嘴裡卻還在嘟嘟囔囔,他還看過有人醉到不省人事,醒來才發現整晚賺的小費都不見了;甚至曾有救護車來把小姐扛走,後來才知道有個大班喝酒喝到猝死。
他很會察言觀色,苗頭一不對就跑,在舞廳、酒家的三教九流中打轉,提前預知危險在哪裡,已經成了本能,宛如機警的狐獴,相當適應社會化,隨時注意掠食者,找回掌控力降低不安全感,所以觀察力是這麼練來的。長大後,許多人都說他很懂得看人家臉色,他覺得是稱讚,更認為是天賦,讓他的人生省掉很多麻煩。
生長在複雜的環境裡,身邊不乏吸毒的、做壞事的例子,許富凱沒有長歪,因為家裡教育極為嚴格,放學就得馬上回家練歌,稍微調皮被告狀了,回家就挫著等。可是他也忍不住想,好在小時候有經歷過社會百態,豐富了他腦海的資料庫,每次唱歌需要時,就提取某些回憶畫面,用別人的視角詮釋歌曲。
女性在他的人生中佔了極重要的部分,另一半早逝、獨自扶養6子女成人的外婆,給予他生命和養育的母親,輔助母親角色的姊姊到舞廳小姐,他一直想幫她們發聲,上一張專輯「縫夢」他用女人視角希望縫出屬於自己的圓滿,這次的「五木大学」視野更寬,從計程車運將、賣滷味的小販、男公關、警察,他是媒介,是更多人的發聲體。
或許是足夠謙卑、廣結善緣,他一直都順風順水,沒遇過什麼低谷,除了比賽沒有起色的短暫時期,以及剛出道和公司簽約卡到兵役,不過很快就在「明日之星」遇到綜藝教父兼恩師寇桑(黃義雄),他的貴人運之旺,從張小燕、江蕙一等一的祖媽等級,到彭佳慧、田馥甄跨世代的歌后力挺,「這個是爸爸有教,我出道後他收起威嚴感,很多事情都用討論的,他說要像稻穗越飽滿頭越低,遇到誰都要問好,遇到誰都以和為貴」。
話說後來那場掀翻椅子的架怎麼收場?
鼻子摸摸,收回視線,許富凱乖乖回去,想到爸媽培養他從小唱歌的用心良苦,一路帶他拜師、比賽、走過變聲期,一切都是他們規劃,理出他的人生方向,其實,心裡是感激的。
「你們說要去唱就去唱吧」。
和父母的無解,也是一種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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