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國江山與故園花草--「阿罩霧風雲II-落子」

「一天下，兩林家」是早年台灣人對板橋林家和霧峰林家的形容，相較於板橋林家的商紳特質，霧峰林家2百多年來橫跨商人、軍隊與文人的多樣發展，更像近代台灣史的縮影。但愈近的歷史愈難寫，台灣移民社會與複雜的政治角力，想以紀錄片寫歷史更是高難度挑戰，不過以霧峰林家為主題的「阿罩霧風雲」卻大膽嘗試，力求綜觀全面的高度，尤其「阿罩霧風雲II-落子」的多元角度，寫下尊重異議又兼顧台灣發言權的範例。

「阿罩霧風雲」監製李崗坦承，霧峰林家的精彩故事若要拍成影視作品，最適合大河劇，退而求其次是史詩電影，但受限經費、人力物力，選擇拍紀錄片。不過李崗也把他「電影夢」灌注於紀錄片中，全片不用任何訪談畫面，以戲劇重現方式表達，既能維持主述者的全知觀點，又能更自由陳述人物的想法和心境的轉換。

早在2004年10月，中國央視即製作一部以霧峰林家為主軸的36集大河劇「滄海百年」。該劇由拍過「太平天國」、「康熙王朝」等歷史劇的陳家林執導，內容從1787年林爽文事件到1887年清代台灣建省的林家百年浮沉，台灣女星歸亞蕾也在劇中飾演官拜一品封疆大吏的林文察母親戴蔥娘。

林文察是霧峰林家最為剽悍的傳奇勇將，擊退小刀會、協助淮軍勦太平天國屢建戰功。但「滄海百年」因中共起家和農民息息相關，竟然不見農民抗爭的太平天國，林文察平定的全是海賊。這也讓「阿罩霧風雲」監製李崗和導演許明淳憂心忡忡，「太平天國都可以變成海賊，如果再不發聲，拍出我們的故事，誰來留下台灣的歷史發言權？」

進入20世紀，林家事業主要落在林獻堂與林祖密這對叔姪身上，兩人承繼祖業之外，都對政治參與甚深。重返霧峰的林獻堂在日本統治下，連續14年向日本議會提出15次設立台灣議會請願，擔任台灣文化協會總理、籌辦學校培養人才，為台灣政治、文化、教育出錢出力。

林獻堂是公認當時台灣社會領袖第一人，「阿罩霧風雲II-落子」裡自然以林獻堂為首要人物，但旁及於林祖密和林正亨父子，又擴大影片格局，納入日治時期台灣人的中國認同及台灣戰後接踵而來的白色恐怖，呈現更完整的時代政治光譜。

林祖密頗有乃祖父林文察的拚搏剛勇性格，林正亨亦遺傳家風，兩人出現在紀錄片中，以當下觀點可說是多添藍、紅色彩，但無論是林祖密在國民革命軍派系間被利用、遭排擠、甚至因軍閥鬥爭送命；或林正亨受妹妹林雙盼影響左傾、在馬場町槍斃身亡，父子往來兩岸尋求認同、因政治利害英年早逝的命運，也是台灣歷史的一支。

曾因「祖國事件」遭毆的林獻堂，迎來「祖國」後，陷入更難堪的政治風暴，列為「漢奸」黑名單、友人們在二二八事件身亡，最後在1949年9月23日以治病為由離台赴日，直到7年後病逝東瀛。

林獻堂晚年日本神奈川住處名為「遁樓」，好詩文的灌園先生寫了不少遁樓雅事，待月觀雪，「欲吐哀音只賦詩」。1952年5月林獻堂秘書葉榮鐘赴日探訪、詢問回台計畫。林獻堂以詩回應：「異國江山堪小住，故園花草有誰憐...，病體苦炎歸未得，束裝須待菊花天。」隱遁異國江山的林獻堂，憂心故園花草，後來真在菊花天歸鄉安葬。近一甲子過去，又到了菊花天。

項貽斐

電影是煉金術、是召喚術，是天文、是史地，是物理、是化學，是經濟、是政治，是一杯茶、是一本書，「客散茶甘留舌本，睡餘書味在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