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千年女優」--原節子

2009年日本「文藝春秋」曾選出日本影史10大女演員，榜首是活躍影壇近半世紀的吉永小百合，第二位卻是退出影壇近半世紀的原節子。隔了6年，日本女星原節子過世的消息在11月25日傳出，即使她在9月5日已因肺炎病逝，親族也辦了喪禮，但她銀幕上溫婉自抑的形象又浮現影迷面前。

95歲辭世的原節子，在不同世代觀眾眼裡，永遠年輕，因為演藝圈裡「急流勇退」的例子不少，但像原節子這樣，42歲退出後就幾近消失，作品又屢屢被提及，只能說是絕無僅有。

1920、30年代在好萊塢叱吒一時的葛麗泰嘉寶，和原節子一樣終身未嫁，退出影壇後過著神秘的退休生活，但葛麗泰嘉寶偶爾出席公開活動、與友人出遊，都逃不過鎂光燈的追逐。哪怕戲裡戲外她的經典台詞都是「我想獨自一人（I want to be alone.）」，還是有狗仔與朋友外洩她不欲人知的私生活。可是原節子在1963年演出稻垣浩電影「忠臣藏」後，來到鎌倉，全面隱退，深居簡出。

原節子15歲時透過二姊夫、導演熊谷久虎介紹，進入影壇，二戰後演出黑澤明「我於青春無悔」、「白癡」、成瀨巳喜男「飯」與今井正「青色山脈」等知名作品，但在小津安二郎迷心中，原節子則和笠智眾同屬「小津御用演員」。演過上百部電影的原節子，與小津安二郎只合作過6部，而且片中的她均非青春少女，從老大不小的待嫁女兒、年輕寡婦演到憂心女兒婚事的母親。

小津安二郎談到1951年的「麥秋」時曾說，「我要拍的不是故事，而是輪迴、無常等深奧的主題。」戰後小津電影裡笠智眾的父親角色常叫做「周平」、「周吉」，原節子則多喚為「紀子」、「秋子」，片中演員以相同的名字出現在不同的故事，反覆經歷家的崩解、親人的離去，在大銀幕輪迴悲歡離合的命運。

一雙杏眼、輪廓鮮明的原節子在小津電影裡，無論飾演「紀子」或「秋子」、無論是女兒或母親，都有讓人難以抗拒的笑容，但她的笑也是最複雜的笑，總在最微小的表情動作裡揉進喜怒哀樂的變化。

據說小津曾在一次教訓表演太過火的演員時說，「高興就又跑又跳、悲傷就又哭又喊，那是上野動物園猴子幹的事。... 說出心裡相反的語言，做出心裡相反的臉色，這才叫人哪！」在「東京物語」裡，孀居多年的原節子與初歷世事的小姑聊起兒女總會離開父母追求自己的生活，小姑為兄姊們忽視父母的行為忿忿不平，質問「人生豈不是太令人失望？」原節子溫柔地回說，「人生是令人失望的。」臉上還帶著微笑。

原節子剛強與柔順並存的性格況味、搭配節制的演技，正如庖丁解牛之刀，在小津電影的情節中游刃有餘，最終更和時代結合，成為導演篠田正浩所說「她（原節子）以自身的存在感實踐小津電影的高雅格調，站在戰後廢墟上的日本，在影片中演繹日本人的道德倫理。」也無怪乎，就算淡出數十年，原節子仍是今敏動畫「千年女優」中穿梭古今的不死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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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貽斐

電影是煉金術、是召喚術，是天文、是史地，是物理、是化學，是經濟、是政治，是一杯茶、是一本書，「客散茶甘留舌本，睡餘書味在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