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快速的世界裡 感受慢

活在城市裡，總習慣於步履快速的節奏，幾年前，金城武的廣告以細緻手法拍出慢活味道，點出「世界愈快，心則慢」的生活態度，急與緩、慢與快，到底什麼才是人類該適應或感受的人生，令人玩味。

緯來電視台多年來播出的「自給自足」系列外景節目一直受到歡迎，近來看了其中一集「自給自足鄉間家庭樂趣多」再深受感動，兩個小時節目共分4段，每一段都尋找日本遍及各處山野鄉間離群索居，用一己之力，生態農法種植農作、養生畜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

其中第3段，主持人竹田高利在積雪數公尺的丹後半島山裡尋找主角，這段讓我迴盪許久。

深冬大雪中，竹田步履艱難，氣喘吁吁，最後來到斜坡，足陷深雪一路爬到冒著煙的木造房，門口掛著主人「梅本好彥」的木牌，這裡住著一個50多歲的中年漢子，正在結合客廳與廚房的暖暖地爐火中工作，原來，他已單身過著自給自足生活超過20年，夏耕作物，冬天利用夏天蒐集的藤蔓，細揉成線，編織衣物換取生活所需。

為了歡迎竹田，梅本再踩著深雪到戶外，以鏟掘雪超過2公尺，挖出深埋地面的高麗菜，然後以簡單醬油、柴魚片清炒，配上一碗自種黑豆飯，讓竹田吃到食物最初的原味，入口細嚼後，他大喊「太好吃了～」，當然，醬油、大豆都是梅本自己種出來，釀造、淹漬的食物。

這時，竹田問他，一個人，如何在這樣的深山裡過生活？

梅本說：「以我的角度來看，你們都市人才奇怪，好像外星人一樣，脫離了人類真情。」竹田反問，「在你心中，什麼叫人類？」梅本淡然回說：「要有自覺，狗有意識但沒有自覺，有自覺的才是人類。」言簡意深，直接打在竹田心上，然後，看著梅本這樣獨身過生活，竹田問了他：「到底，你喜歡什麼樣的女性？」梅田聽了笑了，不知如何回應。

竹田不死心，要梅本選一個女藝人代表，結果沒有電視的梅本，當然不了解演藝圈，心中沒有任何範本，但他仍想了想，回說：「假設以小說人物來說，杜思妥也夫斯基的『罪與罰』中的蘇妮雅勉強可以算是。」竹田一臉茫然覆誦了「杜斯妥也夫斯基」，這位俄國大文豪，小說家的名字，喃喃說：「他的書，我該讀一下嗎？」

梅本皺紋的臉此時笑了，「一生中，若能讀過一次，當然很好。」

一個活在東京花花世界，人類自認為正常節奏的竹田，就像活在河水湍流中，和一個與世隔離認真過日子的梅本，在刻意被他調慢的世界裡偶然間相會，同樣在過人生，卻有不同的品味和感受，梅本對女性的看法，對後來節目進行埋了一個引子，原來，節目一年後在初夏重新造訪梅本，竹田開心跟他打招呼，聽說梅本竟然要結婚了，大呼不可思議。

時序進初入夏，銀白雪景變成翠綠世界，稻田、茄子、青椒、小黃瓜各種作物終於現身，都是梅本的心血。

梅本靦腆告訴竹田這個喜訊，竹田說：「結婚？我以為你要一直當個天涯孤客。」梅本此時介紹廚房裡忙著做午膳的未婚妻辻本久代出來，「拉著」她的手向竹田問好，竹田一看臉上吃了一驚，辻本久代一點也不像小說裡蘇妮雅的模樣，反而，她是一個胖胖的中年大嬸，短髮、細眼、小腹微凸，最重要的，是她說話時發出「伊伊哦哦」的聲音，話不成句。

原來，梅本和辻本兩年前相遇於身障人士及翻譯團體中，互相對彼此有好感，辻本5歲高燒耳朵失聰，22歲曾結過婚，最後離婚，30歲以後漸漸失去視力，所以，梅本才要「拉」著她的手走出來，交往期間，梅本仍住山上，和辻本靠著一台傳真機寫著歪歪扭扭的情書互訴衷曲。一個在世上獨身20多年的人，終於在人間遇上了心中的蘇妮雅，幾個月後，製作單位收到一張結婚照，裡面是盛裝的梅本，和著婚紗的辻本久代。

日本做節目最令我佩服的，不是這一場又一場如紀錄片似的深入探訪，而是電視台肯花很長的時間去觀察主角的變化，光梅本這段，從大雪相遇，隔年再訪，經過7年後，製作單位再去拍了一次梅本和妻子的日常生活，歲月慢慢在他臉上起了變化，製作單位問他：「到底喜歡當年一個人，還是現在的兩個人？」梅本說：「一個人很開心，但兩個人更開心。」他跟竹田已成朋友，原本嚴肅的他，此時會開玩笑了：「夫妻生活中，多是她在罵我。」

在同一集其他段落拍攝不同自給自足家庭中，其中一個家庭，前後更長達10年拍攝不同變化，一個家庭，從夫妻和5個小孩相處，最小的仍在襁褓中，歷經多年拍攝，小女兒已亭亭玉立，主角的故事當然豐富有層次，但在鏡頭中看到一家之主從中年到白髮，房屋在不同季節中的變化，都讓人有一種時光飛逝，卻不曾白過的感覺。

人生該怎麼過，全看一個人的心境，同一個世界，你可以選擇庸庸碌碌，一回頭人生已過大半的生活；又或，你可以選擇踏實的欣賞指針慢慢滑過，每一刻都有意義的自在，快與慢，急與緩，都在自己的一念間。

葉君遠

一次意外，搭上坐看繁華的雲霄飛車人生，過程有俯衝、有驚險，當然也有徐徐微風。熱愛這個工作，因為每天游走不同綜藝攝影棚，遇見不同的新鮮事，也因為工作，讓我走遍大山大水，體會幸福的每一刻，工作是食物，旅行則像呼吸，兩者對我來說，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