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翔文／「你的臉」：蔡明亮的暖心之作

「你的臉」大概是蔡明亮近年來最平易近人的一部作品，也是他第一部形式獨特的紀錄片。

沒有情節故事，也不是讓李康生扮成玄奘的「慢走」系列，「你的臉」片如其名，簡簡單單，主題就是人的臉。蔡明亮在街頭巷尾精心挑選了12個人，加上李康生，組成電影裡的13張臉。他有自己一套的挑選標準，挑中的都是年紀已大的長者們，男男女女，各行各業都有，每個人在鏡頭前展現自我。

蔡明亮大概讓他們自主地在鏡頭前被拍攝，於是有些人在鏡頭前擠眉弄眼，有些人沉默不語像是盯著你我；有人尷尬傻笑不知如何面對鏡頭，也有人乾脆昏昏睡去。鏡頭外的蔡導偶爾引導式地提問，同樣有人認真且滔滔不絕地回答，亦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剪接的長短、前後安排錯落有致，讓觀眾不至於陷入無聊，反而看著看著有一種特殊的預期樂趣，下一段究竟是誰？這個人會不會說話？下個人又會不會睡著？越看越覺得興味盎然。

特寫鏡頭是電影這個形式最迷人的元素之一。它逼著我們觀看細節，尤其是臉部特寫，人臉上的紋路、斑點、白髮，甚至深藏於內在的情緒，無一不更顯得放大。在這樣的凝視之下，主角與其說是這些老者，還不如說是「時間」。不管有語言又或者靜默，時間有意無意，在每個人臉上刻下痕跡，成了風霜，成了曾經滄海，成了雲淡風輕。千回百轉之後，都轉回到觀眾心裡，看著這些臉孔，最終想到的是自己的人生。

所以最動人的尾聲，一定得回到李康生，因為在真實的李康生臉上，歲月斑斑所刻下的一切，從少年到中年，由稚嫩到成熟，就等於是蔡明亮這20多年來拍電影的創作之路。

那是個真實的、生活中平凡的李康生，不是在西門町漫遊的小康，也不是穿上袈紗到處慢走的行者。李康生悠悠地叨念著對於父親的記憶，而蔡明亮與李康生的相識，也正來自於他覺得李康生長得像他父親，緣份層層疊疊交織醞釀，「你的臉」像是蔡明亮與他的老影迷們之間一份心照不宣的默契，更是為他長時間來的生命與創作燃燒之後的美麗註腳。不同於過去他的劇情片裡，盡是人心的寂寞與糾結，這次觀眾看完之後，即使沒有故事情節，心頭還是會覺得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