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默片女王 紅顏薄命驚動上海灘

如果沒有電影「阮玲玉」，有多少60歲以下的觀眾還記得這位只活躍在默片時代的女星？就連60歲的觀眾也不太有可能看過她的影片，因為她的作品大都是早期易燃的電影膠捲攝製，多年下來獲得完整保存的只剩9部，除了各地電影資料館舉辦紀念影展外，從未在商業戲院重映，也不可能在電視上放映。極少數對她還有印象的觀眾應該只知道她在當紅時因情場失意、損及名譽而含恨自殺，恐怕亦未能親眼見識過她演戲時的丰采。

「阮玲玉」由最擅長拍女性文藝片的香港名導關錦鵬執導，據傳女主角人選本來定的是梅艷芳，因需要前往上海實地出外景，梅艷芳在「六四事件」後就拒絕赴大陸，所以換成了曾演出他的「三個女人的故事」獲金馬獎影后的張曼玉。張曼玉初入影壇本是頂著「港姐亞軍」的光環，很長一段時間是只有美貌、演技不足的花瓶，「三個女人的故事」後雖然有「打破花瓶」的感覺，仍然有不少人對她的演技實力依舊存疑，接手「阮玲玉」對她而言亦是很大的挑戰，壓力非常大。所幸片子成績斐然，在金馬獎上碰到楊德昌「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王家衛「阿飛正傳」、李安「推手」，4大經典強片對決，「阮玲玉」拿下了影后和評審團特別獎。

由於「阮玲玉」片子長達兩個半小時，格調較高，又是描述默片時期上海電影圈的文藝片，票房難和商業動作片相比，在台灣上映其實賣座並不亮眼，直到金馬獎揭曉之後靠著觀眾口碑才撐了幾周，隔年2月才在香港放映，票房同樣沒有大賣，但張曼玉勇奪柏林影展影后，為華人女星爭光，也真正成功轉型為實力派天后。小蟲製作的復古風音樂、黃鶯鶯演唱的主題曲 「葬心」不只獲好評，易頗受歡迎。

不過真正的主角阮玲玉呢？很諷刺地，今日觀眾想看她的電影不是很容易，有的片更已想看都看不到，關於她的報導，卻保存下來非常多。阮玲玉出生在清朝宣統二年的4月26日，清朝用的是農曆，因此她的誕辰並非今天，據考據應該是當年陽曆的6月3日。她是在上海出生的廣東人，父親在她6歲時病故，與母親相依為命，曾在上海崇德女子中學就讀。民國16年，明星電影公司為新片「掛名的夫妻」徵求女主角，全新的新人阮玲玉中選，入行的第一部電影就演了女主角，她的角色是因指腹為婚、嫁給傻老公的聰慧美麗女子。雖然是第一次拍電影，已流露主演悲劇片的絕佳潛力。她的起點雖然好，接下來幾部電影又回到配角的位置，曾在「北京楊貴妃」陪襯當時紅得發紫的楊耐梅，「白雲塔」中則演反派陪襯明星公司當家花旦胡蝶。

阮玲玉在明星始終在胡蝶的陰影之下，外界也謠傳彼此之間有心結，其實胡蝶更早成名、在默片時期的星光一直比阮玲玉更盛，民國22年上海「明星日報」舉辦電影皇帝皇后票選，胡蝶得票穩居冠軍，那時已經跳槽到聯華公司、成為台柱天后的阮玲玉票數只跑了第3名，胡蝶穩坐「電影皇后」寶座，阮玲玉此時已在影壇成為一線女星都還不能與胡蝶較勁，一起在明星公司時更沒有資格與胡蝶爭寵，加上胡蝶為人周到寬厚，兩人還算是頗有交情。阮玲玉在明星不得志，輾轉到了聯華，才得到一堆好角色，開始樹立起演技派女星的招牌，更以一連串經典演出成為觀眾心目中的偶像。胡蝶與阮玲玉在不同的公司，要再攜手就很難，「白雲塔」成兩人唯一一次同台飆戲，可惜今日片子也已失傳。

儘管阮玲玉的演藝事業開始蒸蒸日上，甚至如日中天，她在情場上仍不甚如意。早在進入電影圈之前，她就已經和母親曾 經幫傭的張家之四少爺達民結婚，無奈張達民是個紈褲子弟，反倒阮玲玉拍片賺錢，愈來愈能負擔家計，他成為吃軟飯的無能丈夫。阮玲玉缺少識人之明，被茶葉富商亦是聯華公司股東之一的唐季珊打動，顧不得唐還和一些女人糾纏不清就與張達民離婚、投入他的懷抱。唐季珊早先曾與比胡蝶更早崛起、華人影壇第一位「電影皇后」張織雲交往，還帶著張織雲到美國求發展，無奈鎩羽而歸，返回上海後為了阮玲玉離開張織雲，張織雲此後事業一蹶不振，唐季珊和阮玲玉則時常碰到張達民爆料糾纏，令阮玲玉不堪其擾。

此時的阮玲玉已是上海影壇的天后之一， 她的「戀愛與義務」、「三個摩登女性」、「桃花泣血記」等，都頗受觀眾歡迎，「三個摩登女性」還和「力士香皂」（就是現在的麗仕香皂）合作推出全版廣告，阮玲玉、陳燕燕和黎灼灼這3位女主角各自寫下對此香皂的推薦詞，距今80多年前，商業消費行為與現在也沒太大的差異。雪上加霜的是，張達民死纏不放、破壞阮玲玉的名譽，唐季珊卻又見異思遷，得到阮玲玉而不知珍惜，還為了新歡會對她動手。

民國24年3月8日婦女節的凌晨，阮玲玉雖然手上還有「國風」這部新作未殺青，已經傷心欲絕，不想再活，服了過量安眠藥。傳唐季珊發現後不願送往大醫院，怕名譽受到影響，先送往小醫院，又轉到其他醫院，以致失去最佳搶救時間，阮玲玉則當天傍晚去世，得年25歲。她留下的兩封遺書分別給逼她上絕路的兩個男人張達民、唐季珊，最有名的遺言「人言可畏」，傳是唐季珊捏造，原來她親筆的遺書中點出唐季珊變心、家暴，他當然要隱瞞。

隔天的上海申報刊出了篇幅不小的報導，指阮玲玉自殺身亡。以她那時的聲勢，是震驚全滬的大事，3月10日申報不僅繼續登出相關報導，版面還比前一天更多，影劇專刊的部分也有記者懷念阮玲玉生前在銀幕上的經典演出。阮玲玉猝逝的話題久久未能退散，竟有上海的百貨公司在報上打廣告表示有陳列她出殯照片，吸引影迷上門光顧。她的遺作之一「新女性」票房居高不下，映期一再延長，放映戲院家數也增加。上海的劇院亦推出了根據她生平改編的舞台劇「玲玉香消記」，還號稱一併展示她生前遺物，賣座大轟動，她去世未久，已經又成為商人吸金的工具。

在華人娛樂史上，阮玲玉並非第一個自殺身亡的女星，卻是第一個造成大震撼的人物。在她之後的「四屆影后」林黛英年早逝，則是影壇更轟動的大事。兩人永遠留下的都是綺年玉貌、青春不老的形象。有意思的是，阮玲玉去世時，有聲電影在美國已經是主流，默片幾乎要全部消失，華人影壇也拍了一些有聲片，她的作品卻仍是無對白聲音。外界好奇她能否像葛麗泰嘉寶或是胡蝶一樣順利過渡到有聲片的時代？有傳她的國語並不好，恐怕在有聲片時代不會吃香，然而她向來為表演完美很努力拚命，也早知道要勤練國語免得被時代淘汰，或許她若沒有想不開，有可能有更大的成就，但這一切都已無法印證。

（★「電影時光機」專欄內容未經授權，不得轉載、摘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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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詠智

六年級影視圈萬年小記者，生活中不能不看電影，不能缺少影集，口味不完全主流又完全不上流，努力在工作中擠出更多時間欣賞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