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欣/《做工的人》描述中年的集體失落與被尋回

2020-06-06 17:00 聯合報 馬欣(資深評論人)
台劇「做工的人」前進真實工地拍攝取景,過程艱辛,導演鄭芬芬(前右)與演員柯叔元(左2)、李銘順(左)在工地現場檢查拍攝畫面。圖/大慕影藝提供
台劇「做工的人」前進真實工地拍攝取景,過程艱辛,導演鄭芬芬(前右)與演員柯叔元(左2)、李銘順(左)在工地現場檢查拍攝畫面。圖/大慕影藝提供

日本有齣漫畫改編的劇叫《黃昏流星群》,描寫經濟泡沫化後中年人的各自營生,後來有《深夜食堂》安慰著庸碌人的胃與心,如今台灣有《做工的人》告訴你逆著來順著受的一群,他們仍盡力沒有辜負自己的人生。

李銘順在「做工的人」演出小人物的悲苦。圖/大慕影藝提供

李銘順在「做工的人」演出小人物的悲苦。圖/大慕影藝提供

我們總以為年輕人才需要「麥田捕手」,讓失落的心被尋回。其實在變動的今日,老老小小都需要被尋回,而那「麥田捕手」有可能是齣劇。

很少戲劇真正拍當今中年人的處境。以往國外拍攝中年人題材,通常鎖定的是醫生、律師或廣告人等,少有庸碌的中年人的真實,除了去年韓劇《我的大叔》拍出了中年危機外,目前是台劇《做工的人》除了拍出了藍領中年只有今日的生活外,戲中老中青三代一起面對前途茫茫的未知,何嘗不是今日上班族的寫照。

曾敬驊(左)、項婕如演出「做工的人」揹著逛夜市戲。圖/大慕影藝提供

曾敬驊(左)、項婕如演出「做工的人」揹著逛夜市戲。圖/大慕影藝提供

這十年的變動是快速的,從2008年的金融危機起,註定優勝劣敗的新遊戲規則,所謂的全球化是玩得更大的金錢遊戲,產業職能的轉型加速,每日從階級中搖掉多少的月薪族,又讓多少人從小資階級成為下流世代。

尤其在今年疫情之後,職場更面臨赤裸的叢林法則,無薪假與被迫提前退休者增加,讓韓劇《未生》中岌岌可危的主管與《做工的人》吃苦當吃補的生活觀變得很真實。在中小企業體質紛紛出現問題的今日,中年人不再因為資歷而受到尊重與保障,因職能的需求轉變,反而比上一代更感到日幕西沉,並且得要做好與年輕人一起回到原點競爭的準備。

《做工的人》如《我的大叔》一樣,拍出了這代中年的幽微,這些主角已經沒辦法靠顏值包裝,他們是走著走著彎著的身影,他們也是習慣聚在一起把酒言歡,散場後獨自消化寂寥的大人。因此他們走過或停留過的身影與笑聲,都還有煙未熄的一點星火餘溫,但已微涼了。那些夾在兩代間的不甘與疲勞都風乾收好,是必須要懂事的年紀,《做工的人》的阿祈、阿昌、阿全嘻嘻哈哈的五味雜陳,多的是將那陳年的疲倦隨生活的節奏呼嘯而過。

薛仕凌(右起)、游安順、李銘順在「做工的人」劇中組「工地噗嚨共」。圖/大慕影藝提供

薛仕凌(右起)、游安順、李銘順在「做工的人」劇中組「工地噗嚨共」。圖/大慕影藝提供

那頭殼一上枕,像將士臥榻的重量,生活只能消化這麼多,都是今日不敢退休的一代啊。

台灣太少拍攝這樣描寫生活磨損氣味的劇。這是《做工的人》在書與劇裡都有的醍醐味,它沒有煽情,就是讓你體會生活的粗礪,如此才有餘韻,人生活到四十,骨頭零散,時間被切割,太多語言不詳或碎片化的心事。這也是為何《做工的人》一開始它的戲劇節奏不同於一般劇,因為它骨子裡的情感像散文,由再平常不過的小事出發,想開廟、網路買四面佛、工地出現小鱷魚,這些荒謬又力不從心,是中年人特有的莞爾心情。

柯叔元在「做工的人」面對戲中前女友林韋君,情緒複雜。圖/大慕影藝提供

柯叔元在「做工的人」面對戲中前女友林韋君,情緒複雜。圖/大慕影藝提供

這齣劇到第四、五集時,拍出際遇如生活的大浪,會突發性地將人捲走,如過勞、世襲貧窮、職災等,但它可貴的是,中年人被磨損是身體,但不損意志,無論自嘲自己是布袋戲殘缺的秘雕,或是中大獎的黃粱一夢,還是為同事籌醫藥費變成要包白包,他們是這麼認真在活,也只能認真,那麼傻氣地窮其一切,不能回頭也不能往前看。慢慢的,等你出了社會十年後,你會懂他們不遙遠,你的籌碼也只有今天,這是新的中年族,沒剩多少作夢的餘裕,但他們哼哼唱唱地陪你走了一段,直到你看不到他們身影為止。這是「做工的人」,伴著黃昏嘻嘻哈哈陪你一程,讓你知道人生是學會著笑著回頭說再見。

台劇「做工的人」口碑佳。圖/大慕影藝提供

台劇「做工的人」口碑佳。圖/大慕影藝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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